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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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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正文完結

新帝今日突然上朝, 朝中不少官吏都在私底下偷偷議論著,到底是為了什麽要事。

這連著議論了很久,也沒個準信, 就連政事堂的那幾位都不知曉,所以此時官吏各自都懷著心思,站在了殿中, 手中拿著玉笏, 眼觀鼻鼻觀心。

這位新君不比從前的顯帝,看不出情緒也就罷了, 性情也都是旁人琢磨不準的,朝中眾臣皆是有些怵他。

昨日夜裏下了一點兒雨,朝官在殿中站了一會兒, 才看到那位許久不見的新帝擡步登上高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群人老糊塗了, 今日居然從新帝的臉上,看到了一瞬而過的笑意。

但也僅僅只是片刻而過, 快得仿佛是別人的錯覺。

這位新帝少時便為人稱道, 一向都無可指摘,唯一說得上是有些不好的傳聞,便是去歲與十一公主明楹的事。

只是到底是不是王氏臨死之前的反咬一口, 倒也未可知。

雖有人說他行事不檢, 但這事畢竟還沒有定論, 倒也漸漸平息了。

況且此番新帝暗中離京,就是為了對明氏出手, 怎麽也不像是當真對那位公主有什麽情意的模樣。

畢竟是數月以來的第一次早朝, 眾官也不敢擡頭多看什麽, 只匆匆一眼就低下了視線, 恭順立在原地。

今年風調雨順, 蕪州刺史與葉氏抄家所得皆用於民生,並無什麽其他的大事。

只有人提了霍小將軍今年大獲全勝,是否要加官進爵雲雲,這些事情傅懷硯皆是交由有司處理,只輕描淡寫地嗯了聲。

其餘的也都是一些瑣事,之前傅懷硯人還在蕪州的時候,送過來的折子,十封裏面至少有九封全都是恭問聖安的。

朝中雜七雜八地說了一大堆,傅懷硯看著有點兒懨懨,一只手撐著臉側,隨後問道:“今日還有其他要事啟奏麽?”

群臣面面相覷,傅懷硯隨意地看了看殿下站著的官吏,片刻了才慢悠悠地道:“既然已經無事,那孤今日也來說一件事。”

朝官原本放下的心因為傅懷硯的這麽一句話倏而提了起來,眾人以目示意,皆是不明白新帝現在要說的是什麽事。

難不成又是哪家被他給盯上了?

這麽多日,上京城幾乎都是平靜無波,哪有人敢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的,一個兩個的前去長詔宮倒是跑得勤快,就怕這位陛下不知曉他們的忠心了。

所以,聽到傅懷硯的這麽一句話,朝官皆是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

“現在熱孝未過,孤是想著,皇後的人選也該早日定下來了。”

這一句話,無異於平地起驚雷,炸響在群臣之中。

一旁的言官幾近熱淚盈眶,連忙上前讚道:“古語有雲,成家立業,陛下現今於政事之上已經多有建樹,後院之中卻又始終無人,臣私以為,實在是不妥,現在陛下能夠這麽想,那便是再好不過了。不如讓禮部早些準備選秀的事情,一切當以後宮穩定,子嗣綿延為重。”

這位陛下從來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今日終於說了件大家都應允的好事來,言官自然免不得熱淚盈眶。

心中還在想著,陛下這是遠走京城了一趟,終於能夠體恤朝官了不成。

一旁的人也同樣不甘示弱,在旁接道:“李大人所言極是,臣也以為,按照陛下現今的年紀,後院無人實在是不妥,上京城中各家都有不少適齡貴女,還並未有婚配,陛下應當善擇之,當為我朝福祉永存。”

應和者眾,更有甚者,還有議論起哪家貴女合適的。

傅懷硯似笑非笑,腕上的手持被他勾在指間,他稍稍支起身子,看向此時站在殿中的官吏。

“這麽說,眾卿家,心中已經是有了中意的人選了?”

他這話說得面上帶笑,但是熟悉傅懷硯的官吏大多知曉,他這個神色的時候,大多都有些心情不虞。

這立後的事情分明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旁人讚許幾聲,他卻又不虞,旁人哪裏琢磨得了他到底在想什麽。

現在站在殿中的官吏,但凡家中有個適齡的姑娘家的,多多少少都想過皇後的那個位置。

只是礙於傅懷硯這話問得意味不明,是以也沒有人敢當這個出頭鳥。

朝中靜默片刻,還是有人上前來毛遂自薦,正是京城從前四大氏族之一的宋氏。

現在明氏名存實亡,葉氏又夷族論處,宋氏近來風頭無兩。

他自然認為,說不得新帝這是在給自己的女兒鋪路。

是以現在群臣皆是各有計較的時候,宋氏首先上前,朗聲道:“陛下後院無人,臣身為人臣,自然應當時時為陛下憂慮,畢竟雖是陛下的家事,但天家事在上,也不僅僅只是家事,更是關乎整個社稷的重中之重。”

宋氏躬身,“臣不敢妄議其他事情,此番鬥膽上前,只是家中尚且還有一位適齡小女,雖才疏學淺,但也飽讀詩書,臣並無其他所求,只願小女能為陛下排憂解難,侍奉在旁。”

宋氏所說的自然是宋湘儀。

其他朝官聽到宋氏的這麽一番話,暗自咬牙,怎麽被這廝捷足先登了。

宋湘儀從前就被廣傳多半是日後的太子妃人選,所以一直到了現在,也都沒有議親,現在瞧著,不過就是盯著這個位置罷了。

宋氏這麽多年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番話說得妥帖,既不逾矩,也不誇大,若是傅懷硯當真有意選妃的話,這位宋湘儀多半會在其中之列。

宋氏說完這麽一番話,殿中靜寂片刻。

有不少朝臣偷偷覷著傅懷硯的神色,卻又沒看出來他是什麽具體的情緒。

靜默了片刻,傅懷硯才輕輕笑了聲,手上的檀珠被他拿著把玩,“宋大人倒是情真意切,處處為孤著想,可惜了,孤方才也只是隨意地一問。”

他含笑,“其實,倒也沒有當真問詢旁人意見的意思。”

這話就有些當眾下了臉面的意思了。

宋氏方才棋行險招,現在聽聞這話,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了才躬身退回去,“方才是臣為陛下著想,一時太過著急,有些僭越,還望陛下見諒。”

傅懷硯不置可否地笑笑,轉而又道:“怎麽沒有人問孤,心中有無中意的人選?”

這話哪裏有人敢搭茬,眾臣站在原地,皆是靜默不語。

川芎在這個時候也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殿前,躬身行禮道:“屬下敢問陛下,中意的人選是?”

川芎說起這話一臉的平靜,在旁的朝官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傅懷硯撐著自己的臉側,撥過一顆檀珠。

“孤心中的人選。”

“明家行四,從前國子監祭酒明崢之女,明楹。”

川芎是跟在傅懷硯身邊的長隨,此番接下了他的話茬,多半就是有新君的授意。

但是此時,場中群臣也都顧及不上這點了,腦中都在回蕩著方才傅懷硯開口的那句話。

……誰?

明崢之女?這位明楹,不就是從前的那位十一公主嗎?

王氏之前所謂的太子與十一公主有染的消息,難不成當真是確有其事?

場中人各個心中都有無數的疑問,面色各異,失落者有,悵然者有,茫然者眾,恍然大悟者亦有不少。

明易書站在群臣之中,心中也是不免忽地頓了一下。

自己的幼弟,只有明楹一個獨女,雖然是他嫡親的侄女,可是他卻又連一天都並未庇佑過她。

現在新君罔顧旁人的議論,也不顧日後甚喧塵上的流言,這樣大張旗鼓,卻又僅僅只是,想給明楹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

是後位,是這位新帝名正言順的妻,是日後無人出其左右的身份。

歷朝歷代的天家之中,大多生性無情,何曾出過這般的癡情種。

明易書心中百感交集,旁邊與他相熟的官吏用玉笏戳了戳他,悄聲道:“明楹?那豈不是明兄你的侄女?恭喜恭喜,明兄你這下,可是走了大運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吶!”

明易書聞言,只是笑笑,並未應聲。

原本靜默的朝中頃刻之際好像是滾進了油鍋之中,總之,竊竊私語一下子就湧動了起來。

傅懷硯抵唇輕咳了一聲,手中檀珠上下晃動了一下。

原本還在喧嚷的朝中瞬間就變得靜默無聲,片刻後,有位言官實在是忍不住,上前奏道:“陛下,請恕臣僭越,臣以為,陛下選的這位新後人選,並不妥當。”

“一來明氏式微,這位明楹父母早逝,說不得是個八字硬的,還會克夫,二來,據臣所知,這位明楹曾經是宮中的公主,往日是陛下您的皇妹,即便是並沒有親緣關系,但是有著這麽一層,現今與她有私,那便是德行有虧,日後名聲有損,此事並非小事。是以,還望陛下三思!”

“三思。”傅懷硯看向出聲的人,他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緩聲繼續道:“陳大人不會當真以為,這件事,孤是在和你商量吧?”

“無論她是什麽身份,孤想娶她,什麽時候輪得到旁人來置喙了?”

他淡漠的視線匆匆掠過朝中眾人,原本還想上奏勸阻的朝官立即噤聲。

傅懷硯漫不經心地撐著下頷,將自己手中的手持繞回腕上。

“至於陳大人方才說的話,下了朝,自己前往慎司監中領罰。”

“孤好不容易才哄來的人,容不得旁人說她一句不是。”

新帝在朝中的這麽一番話,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下朝之後,頃刻之際就傳遍了整個上京城。

旁的他人也都是無從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這位素來不近女色的新帝,對從前的那位十一公主,當真在意至極。

寧願放棄滿身清譽,也寧願放棄唾手可得的世家裨益。

新帝素來對很多事情都並無什麽所謂,而今日早朝有言官對那位公主殿下出言不當,當即就被新帝責罰。

是所有人都可得見的,袒護至極。

……

江南浣衣的女郎拿著木槌蹲在水邊,擇菜的大娘一邊與旁人嘮著家常,一邊手下將韭黃的爛葉掐掉,然後說到興起處的時候,還與旁人說起,自己曾經見過新帝,那位傳說中的陛下,還有宮裏頭的公主。

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與她嘮嗑的婦人嗤她癡心妄想,磕了把瓜子,大娘撇了撇嘴,將爛菜葉子丟在一旁,只道自己才不是誆人。

嬉鬧的孩童又長了個子,新來的縣令是個老實的中年人,將從前垣陵縣令貪墨的錢盡數歸還於民眾,大娘家分了不少,現在不必總是為了那麽一點錢與包子鋪的夥計爭吵。

虎子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日漸躥高。

世間眾人各得自在。

蕪州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先前風靡一時的千金臺已經人去樓空,背後其主無人知曉去向,平康坊內裏的秦樓楚館也大多往來慘淡。

晚間還是燈火盛極,處處游人如織。

臨窗挑燈夜讀的書生手中摸著心上人為自己繡的香囊,伏案繼續研讀,正在準備今年的殿試。

江南多雨,此時正在春日,細雨連日不絕。

上京城的少年將軍抱劍觀花,看著窗前因為昨日下雨,落了一地的花瓣。

他看了看地上飄零一地的細小花葉,不知道為什麽,卻又在此時不期然闔眼,手中抱劍,側身對向一旁,默然靜坐。

他志在邊關,大抵宿命也並不在於此。

早該看清楚的。

就如當初她所說的,也僅僅只限於等她前往邊關。

或許是等不到了。

明月大抵,也從不曾照他還。

朝會剛下,此時京城中,甚囂塵外的,就是新帝的婚訊。

傳說的這位新帝,生來霽月光風,卻又只為那位從前的皇妹而折腰。

有人嘆惋,有人詫異。

世間紛擾,來福絲毫不受其擾,撅著屁-股在流水邊挑挑揀揀,最後才終於選中了一塊最好看的石頭,像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到明楹身邊,四只小短腿各跑各的,看上去亂七八糟的。

來福喜滋滋地叼著石頭,放在了明楹的身邊。

大概是今日有要事,來福耳朵邊被人用紅色的細帶紮起來了一朵小花,只是技術實在是欠佳,看上去是不太好看。

明楹摸了摸來福的腦袋,來福嗚咽著在她旁邊玩了一會兒,然後又噠噠噠地跑遠了,想要叼新的漂亮石頭給她。

昨日晚間上京下了一場雨,原本這樣的天,應當會冷上幾日的,誰成想,今日居然見了日頭。

因為下雨,庭前的花都謝了不少。

今早明楹經過前庭的時候,還看到綠枝將飄落下來的花瓣一一收集好,說是等到這幾日日頭好的時候,再拿出去好好曬曬。

“上京的春日短,說不得幾日不見,這樹上就沒多少花了,過幾日拿出去晾曬,之後還可以做香包。”

今日日頭很好,空中已經隱隱有了初夏的意味。

現今才不過是春日,聽聞已經有些畏熱的人家,甚至此時家中都準備了冰鑒。

來福原本又找到了一塊好看的石頭,想著送給明楹的時候,突然看到了此時出現在院中的人,狠狠地在原地跺了跺腳,又跑遠了。

傅懷硯剛剛踏入院中,就看到明楹現在撐著手坐在梨花樹下,書頁放在膝上,正在看一本游志。

她原本看得認真,聽到庭前傳來跫音,似有所覺地往前看去。

只看到傅懷硯下朝歸來,長身玉立,身穿象征身份的朝服,迢迢遠遠地站在庭前。

他們隔著庭前落花,恰如多年前,初見時上京是簌簌而落的雪。

只一眼就驚鴻。

年少時那個言笑晏晏喚他阿兄的人,最後成為了他身邊的歲歲年年。

低眉誦菩提,還來渡她紅塵萬千。

傅懷硯擡步朝她走近,明楹看了看他一路穿過地上的落花,“昨日一場春雨,庭前的梨花落了不少,上京的春日一向都短,轉眼就要入夏了,也不知道這些花還能開多久。”

傅懷硯俯身看她,問道:“上京的春日很短麽?”

“上京真正能說得上是春日的也只有三月,相比於其他的季節,自然是短的。”

傅懷硯悶聲笑了下,“孤在上京這麽多年,現今卻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

明楹擡眼,午後的光暈覆在她的眼睫上,瞳仁很亮。

暮春的風拂落在他身上,檀香味浸染了明楹的感知,傅懷硯擡手順勢抵進她的指間,與她十指相扣。

她聽到他輕聲答道:

“因為杳杳——”

你站在我眼前,我看不見凜冬與仲夏。

我滿目生春。

23.2.23/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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